在りし日の夢、补Ⅰ、补Ⅱ、补Ⅲ、补Ⅳ、补Ⅴ、补Ⅵ。
补一些不听话的芥川君。

【新雨】

       小雨溅起了尘埃的味道。
       芥川一边掩住嘴角咳嗽着，一边沿街道徘徊。
       接到太宰的讯息是在数个小时前。准确来说，是太宰身边的下级成员来电『太宰先生突然冲向敌人的枪口，然后从楼顶——』云云。
       唉，今天的收拾又会很麻烦。
       芥川这样叹息。
       然后他在街巷转角发现了要找的人——太宰侧卧在地上，积水映着微光，即便如此还是美貌的脸庞。
       放弃了呼唤这个人名字的念头，芥川把伞举到太宰的上方。
       是背负回去，还是叫车来接，甚至于一走了之，有无数个选择项，但结果都相同。自诩自杀主义者的这个人，明天又会如常地寻找死亡的契机，乐此不疲。
       幸与不幸皆是我之师。
       这么想着，芥川拿出了携带电话。
       在呼叫等待了近1分钟之后才接通，听筒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，那不是酒吧等娱乐场所的喧嚣，而是『工作』。向人类肉体诉诸暴力的声音，求饶和哀嚎等等。
      “中也先生。”
      『啧，你这小鬼真会挑时间打过来！』
      “十分抱歉。不过，太宰先生无法动弹，想请中也先生帮忙。”
       随即听筒里嘭的一声，大约是重拳挥出命中目标。
       中也不耐烦地回绝道。
      『啊！？那是你自己的上司吧，一个两个都这样！我这边也忙得很！』
      “那么，携带电话，地点应该有显示在中也先生那边，黑手党的通讯工具有定位功能。”
      『混蛋！好好听人讲话啦！芥川！』
      “太宰先生就麻烦您了。”
       不顾中也的抗议，芥川切断了通话，重新将视线投向太宰。
       耳边的雨声忽然变响起来。

      “真是……无情的部下啊。”
       太宰扶着头，耳朵下面有子弹擦伤的痕迹，仿佛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站起来。
      “是。比我预想的时间要短呢，太宰先生。”
       芥川收回撑伞的手，将伞柄靠在自己肩上。
       这独善其身的举动引起太宰不悦。
      “呐，我有教给你如此不逊的礼仪吗？芥川君，作为上司的我很难过哦。”
      “……来这里之前。”
       芥川眨了眨有着过长睫毛的眼睛。
      “我在品尝无花果和茶。”
      “嗯？”
      “而且，雨中的潮气对肺部是一种毒素。”
      “啊哈哈。”
       太宰抬起双手表示无奈，反讽道。
      “似乎打扰到你愉快的夜晚了，芥川君。是吗，要我对你说『抱歉』吗？虽然不给别人带来困扰的自杀是我一直的追求——”
      “抱歉，太宰先生。”
       芥川忽然低头，向太宰鞠了一躬。
      “迟了少许时间，我来迎接您了。”
      “……”
      “之后会向中也先生道歉的。”
       太宰叹息。
      “独走癖是教人讨厌的哦，芥川君。”
      “是。拜您所赐。”
       芥川说完后转过身。黑外套以某种优雅的样态，从太宰眼前划过弧线。
      “慢着。”
       太宰从后面抓住他的手腕，皱起眉。
      “真让人不舒服啊，这个态度，芥川君。”
      “怎么做才能让您满意呢——虽然想这样问，但是您不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的样子。”
      “诶？你这孩子，今天心情真是相当糟糕呢。”
      “所以我便与您相反，太宰先生。”
       这种距离他只要稍微踮起脚尖，然后扬起头。齿间传来果物芳香。
       恰好，伞沿遮挡住了周围并不存在的视线。

【月光】

       关掉灯，在太宰宽敞的卧室里，流淌着从唱片机——这种古老器械里传来的钢琴音乐。
      “阿希克-克洛德•德彪西的《月光》哦。”
       太宰一向是长身瘦躯，浅色的西装马甲和衬衫，倚靠在窗边，像在对什么人解说一般。窗帘拂过了光洁的地面。
      “印象派风格的名作，使用教会调式之一的多利亚调式，表现音乐的色彩变化……很难理解？”
      “……”
       与他不同，芥川即便深夜、在家中也穿着黑色的洋风外套。
       太宰有了一个奇妙的提议。
      “过来，芥川君。尽管这并不是一支舞曲呢。”
      “？”
       右手放在胸前，单足微曲，再略微地弯腰颔首，太宰将手伸给芥川。
      “交际舞。不要觉得是无聊的东西，这是一种表达『好意』的重要行为。”
      “好意……？”
      “没错。”
       太宰握起他的手，就如料想中的冰冷枯瘦，与平时共舞的女性相差甚远。局促的眼神，还有僵直的脚步也是。
      “很简单，和走路差不多哦，芥川君。来，一二三四、一二三四……”
      “是。”
       芥川试图跟上这种节奏。
       太宰用指尖抬高他的手，拉过头顶。
      “放松，放松一点。就这样。”
       以女伴姿态回旋身体时，芥川胸前的真丝领巾飘了起来，外套的腰带也然。
       太宰对自己的审美颇为欣赏。
      “非常好。”
       说完之后太宰松开他的手，退后，弯腰致谢礼。
       芥川一副苦恼的表情。
      “嗯，怎么了？芥川君，你似乎有哪里不满？”
       他用执拗的眼睛直视着太宰。
      “交换。”
      “诶？”
       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，这孩子意欲为何呢。
      “请与我交换，太宰先生。”
       仿佛是对刚才有样学样的动作——右手放在胸前，单足微曲，再略微地弯腰颔首，芥川将手伸给太宰。
       太宰着实惊讶。
      “哦？可是，就身高来说，芥川君的……”
      “我会长高的。”
      “唔。”
      “一定。”
       芥川语气肯定地追加。
       看来是无法婉拒的邀请，太宰欣然同意。他原本就带有柔和感的脸部轮廓，在阴影里，格外显得眉目秀雅。
       ——不过这孩子的步伐，也还是跟刚才一样生硬啊，没有被踩到脚该说已经是万幸了吗？
      “慢一点，一二三四。对，在心里默念也行。还有，身为绅士，不可以避开对方的眼睛。”
      “……是吗，太宰先生。”
       影子投射到地面，月光为它们镀上银色。
       同样是女伴的旋转动作，太宰为了配合芥川，屈下背后。蓬发掠过眼前，还有洒落的笑声，仿佛在与顽童嬉戏。
       芥川君啊，在黑暗中也羞涩的眼神，还有外套下的心跳鼓动。
       都一目了然哦，不必看也一目了然。
       这少年会成为怎样吸引人心的男人呢？——太宰不由得猜测并感慨——我，真是教给了他，不得了的事情。

【似颜】

       芥川开始变得和太宰肖似。
       虽然一半以上原因是其上司故意所为。太宰按照自己的喜好，或者说理想，培养芥川的举止、礼仪、衣着、说话方式、异能……然后从某个时点，芥川对于『模仿』一事十分擅长。
       眯起眼睛，嘲笑的神态也好。
       有点倦怠又带着优雅意味的动作也好。
       恐吓与谎言参半，却又让人着魔般听从的气度也好。
       不顾黑手党上下诧异的反应，芥川在无论太宰是否出席的场合，都表现出与太宰惊人的相似。

      “呐，真讨厌。”
       太宰用纸张折成飞机，无聊地玩弄在手中。
       芥川则站在执务室的窗边，注视着一副画像。用来吓得爱丽丝哇哇大哭，然后差点被中也拿去烧掉的——太宰的自画像。
      “芥川君，你不这么觉得？”
      “？”
       纸飞机攸然从太宰手里飞出，滑行至芥川的脚下。
      “人类的孩子呢，有一个时段，会分不清自己和他人。就像你，芥川君。全部都是我，成为我的复制品，是没有意义的哟。”
       太宰的黑色外套搭在椅背上，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着，露出下面的绷带。
       他单手托着脸颊。
      “没有意义。”
      “没有意义，是吗？太宰先生。”
      “啊啊是的！”
       像是对这种鹦鹉学舌无法忍耐，太宰哗的一声站起来，双手撑住桌面。鸢色眼眸里带上怒意。
      “这个世上，我最讨厌的人就是我自己。你这样做，是在设法惹怒我吗？简直愚蠢。”
       芥川静静地站着没有动。
       作为上司的太宰并不是情绪无常的人，也不会毫无理由对自己施以叱骂和暴力。但他若是生起气来，便散发出压倒性的、阴湿的杀气。
       突然间，太宰的眼睛，仿佛追踪到了旁人看不见的某些东西。
      “喔？什么嘛。”
       嗤之以鼻地发笑，太宰向芥川走近一些。
      “原来你早就不满足『相似』而已了啊，芥川君。”
      “……”
      “不过真抱歉，我没有对男人抱持这种心情的嗜好。你知道的吧？我只钟情于和我一起殉情的美人，而芥川君怎么看都不属于这类型，更何况还是个孩子。”
      “——！”
       那瞬间他眼睛里的光，是不甘呢？还是憎恶呢？阴暗的涡卷。
      “噗。”
       太宰扶额笑起来。
      “开玩笑的，开玩笑的哦，芥川君。”
      “……一点都不好笑，太宰先生。”
      “不错的吐槽！可是。”
       太宰突然单手捏住芥川的下巴抬起，语气威胁。
      “现在不明白也没关系。不过，模仿我的无聊游戏，立刻停止下来。”
      “我……”
       太宰先于他的话语前说道。
      “不要浪费我，从贫民街劝诱你加入黑手党的意义啊，芥川君。”
       对此，芥川冷静地闭了一下眼睛。
      “太宰先生，那么我变强的话。”
      “诶？”
      “我变强的话，就可以吗？就有那个权力吗，对太宰先生。”
      “——”
       本以为刚才结束的对话，因为芥川的发言，让太宰失去了抽身离开的时机。
      “等等、等一下。我说你，芥川君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？”
      “我知道。”
       芥川别开被钳制的脸，同时握住太宰的手。
      “没错，我也厌倦了这样的游戏。太宰先生，等我变强的那个时候，请让我掠夺。”

【演绎】

       处理叛逃者之类的事务，并不需要干部出马。
       但是这次的任务对象位阶略高，同时又具有相当的暴力性，便借出了武斗派中坚的芥川，而他也没有辜负期待。
      “啧。”
       太宰烦腻不已，走在残破的建筑物之间。
       脚下是让人反胃的血泊。
      “确实哦。”
       太宰一边走近，一边说道，脚步停在芥川身旁。
      “混迹在暗世界，会吞噬掉人的性格和灵魂，产生压抑，有人用酒精来释放，有人用赌博，有人则用暴力，但最终都将为此付出代价。”
       地上的尸体已经无法辨识，形容破碎。
      “其他人呢？芥川君。”
      “在歼灭敌方手下力量。”
      “哦，那么你呢？在这里愉快地休息？观赏风景？真是振奋人心的消息啊。”
       太宰向他投以讽刺的眼神。
       很明显，虽然杀死了对手，芥川自身也负伤不少，但这并不是被太宰所认可的理由。
      “真是难看。明明交代你的事情没有做到，还一副了不起的样子，芥川君。”
       芥川不服地反驳。
      “任务，我完成了。”
      “忘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？一味的暴力是透支代价的方式，对他人和自己的削弱，无聊至极。”
       突然间，芥川微妙地扬起嘴角。
      “令人吃惊，太宰先生。”
      “哦？”
      “自杀主义者的人生观，竟如此脆弱不堪。”
      “你这——”
       太宰深深皱起眉头。
       面对他的是芥川神色轻蔑的眼睛，里面有狂犬般的恶意。
      “芥川君，你最近是否自恃过高？”
      “并无。”
      “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呢？”
      “这样的表情是说？”
      “……”
       太宰用拇指抵住下巴，轻移脚步，长外套的边缘飘起。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。
      “好吧。那么芥川君，如果有一天是我的话，你会怎么做？”
      “此话怎讲？”
      “背叛啊，逃离组织啊，就像被你的异能『罗生门』切成碎片的这人一样。”
       芥川开始了思索。
       最后少年抬起头，眼睛里投射出黑色的猛狞光亮。
      “我会把整个横滨翻过来，找到太宰先生。”
      “嗯、嗯，然后呢？”
      “然后，杀掉您。”
      “哎呀哎呀。”
       太宰忍俊不禁，拍拍巴掌。
      “了不起的恐吓宣言，不过前提是你做得到的话，小笨蛋君。嗯？做得到吗？杀掉没有认可你，同时又是你最喜欢的『太宰先生』？”
      “——！”
       芥川咬紧了下唇，但是立刻便说道。
      “我的世界，并非只有您一个人，太宰先生。”
      “……”
      “要代替贫民街的伙伴，连带他们的份一起活下去，是我在墓前的誓言。”
      “芥川君，你……”
      “还有我重要的妹妹。”
      “……”
       终于，太宰的脸上浮起了虚空的笑，哑然无语。
       芥川掩住嘴角。
      “但您仍然是鄙人最敬爱的我之师，太宰先生。”
      “？”
       短暂的惊愕之后，太宰埋首，大笑到双肩起伏。
      “哈、哈哈哈哈哈！”
       ——不是吗，太可笑了。我作为人的幼稚之处，真的会有某种痛感呢。从哪里？心脏，还是灵魂，犹如遭遇到刺骨的黑色凶暴。不过真可惜，这种欲擒故纵的伎俩，是需要年龄和经验积累的啊，芥川君。
       我的，小小的芥川君。

【雪绿】

       不必放眼世界，首先，你知道被誉为天才的战略家•源义经吗？芥川君。
       我是这么听说的——『据说义经整理时时刻刻传来的新情报，比较敌我兵力，摸索各武将的个性，模拟会成为战场地点的地形，不知不觉眼前就会浮现双方兵马，最后还能俯视两军叫嚣，激烈对战的情形，拥有非常惊人的才能』。
       芥川看着画在白板上面，出自太宰之手的一之谷军略地图，同时被要求写下笔记。
       太宰用手指轻击了两下自己的衣领。
      “我呢，就如你所见，因为言语的鼓动性，姑且算作口才的一种吧，经常被赋予前线指挥官的职务。正因为身处前线，获得、整理情报的能力便不可缺少，就像义经一样。不，我并不是在自比为他，你能明白吗？芥川君。”
      “……是。”
      “看来不明白啊。”
       太宰长吁出一口气，丢下白板笔。
      “不过，这世上哪有什么被人一眼就看透的事情，反而会变得无聊。”
      “是吗？”
       芥川的神色固执。
      “那么，作为太宰先生的前锋、代替您的手足发挥作用，我，并不需要战略上的才能。”
      “嗯啊？”
       太宰一脸『前功尽弃』的绝望表情。
      “呐，芥川君，我为什么要让你读书，为什么要教给你许多东西，至今仍不懂吗？我是无法永远在你身边的哟，尽早抛弃这种天真的想法比较好。”
       ——哎呀，这是什么，好像被严重伤害的眼神。你这孩子还想撒娇？不是经常语出讽刺，又若无其事地违抗我的命令吗。任性的部下，太松懈了。
       太宰继续说道。
      “同时，有一天你也会站到人群前面，身负指挥之职。”
       芥川黑漆漆的眼睛里，浮起了抗拒之色。
      “那是太宰先生的工作，而我有自己想做的事。”
      “哎呀呀，真是长进了嘛，芥川君？”
       语调开始变得不耐烦，太宰眯起蓬发和绷带下的眼睛，双手交挽手臂。
      “那么你想做什么呢？异能差劲，脑袋空空的小笨蛋君。”
      “保护太宰先生。”
      “什么——”
       哗唦的纸页声，芥川合起了笔记本。
       太宰的脸色阴沉。拥有历代最年少干部的头衔，他不是三言两语就会动摇的人物。
      “说些虚张声势的话，也什么都不会得到哦，芥川君。”
      “虚张声势？那不是太宰先生的专长吗？”
      “慢着！”
       太宰单手按在芥川面前的桌上。
      “你这孩子究竟怎么了？对我、还有黑手党，究竟哪里不满？”
       芥川掩住下颔，眼角却在愉悦地弯起。
      “嚯……令人难以置信，被誉为难攻不落的太宰先生，也有失态的时候。”
      “嗯啊！是中也吗？那家伙跟你说了什么吗？”
      “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中也先生的名字？”
      “……”
       太宰无言地耸肩，对话里的迂回，让全身充满了困乏感。
       这时候，芥川说道。
      “这是战略，一之谷战役的训诫。”
      “嗯？”
      “『攻其不备』，我没有忘记，太宰先生。”
      “——！”
       太宰的惊叹中带有苦笑。
      “这么说，你是在用你的老师兼上司预演咯？不错呢，越来越威风了，芥川君。”
      “哪里，与您比我还相差甚远。”
       这么说着，芥川挟起笔记本等物，站了起来。
      “芥川君？”
      “接下来，要陪伴首领和爱丽丝小姐用午餐，请恕我失礼告退。”
      “哦哦。”
      “下次也请您不惜赐教，我十分期待着。失礼了。”
       鞠躬过后，芥川便退出太宰的执务室，脚步声渐行渐远。
       留下表情复杂的太宰。
      “真让人困扰呢……”
       不可小觑成长中的少年。
       视线滑向窗外。对，就像这哪怕不想见到，也会招摇在目的春天的绿意一样。让人困扰。

BY 春政
2016-04-06 15:19:2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