遠い、遠い恋。
【出会い話】
车外的雪已经停了。
由于暖气的关系，玻璃上附着有薄雾般的一层水汽，不时垂下水痕。
太宰托腮靠在车窗边，街灯的光折射在他秀丽的脸庞上。
“呐，中也，还没好吗？”
一边抱怨，一边看向身旁的驾驶座。负责驾驶的中也手握方向盘，不间歇地踩着油门，但是从轿车后方始终传来轮胎空转的噪音。
中也啧啧说道。
“青鲭混蛋，给我下去帮忙！”
闻言，太宰撅起嘴。
“干嘛我要做那种事。好冷，我不去。”
“你是小鬼吗！少啰啰嗦嗦的，刚才的任务你也一直在偷懒而已吧！”
不错，这是任务结束后的深夜。
太宰和中也，暗世界中这被称为“双黑”的搭档二人，同时也作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左右手，在任务返程途中遭遇暴雪。车行至贫民街一带，因视线遮蔽，后车轮陷入破损道路的深坑中，进退两难。
彼此的衣上都弥漫着血腥气味，在狭小的车厢里，令人烦躁。
太宰转了转头，突然笑起来。
“和搭档一起死在雪封的车中——非常有创意的死法哦，中也？”
“那是你，别扯上我！混蛋。”
中也愤然拒绝。他拥有操控重力的异能，使车辆腾空本不是难事，但因为今天已经精疲力竭，如非万一实在不想再施展能力。就在中也刚打算开门下车时，车身忽然动了一下，似乎有什么人从车后施以助力。
“那是……”
中也调整了反光镜，看到的是一群孩子。衣衫褴褛，数名十岁上下的少年少女，正在车后齐力推行。借此，中也再次踩下油门，几经周折后轮胎离开了深坑。
他推推一旁的太宰，说道。
“喂，给钱啦。”
“钱？”
托腮假寐的太宰语气慵懒。
“给谁？”
“贫民街的孩子们，是有听说他们偶尔靠这个过活。不然今晚你跟我真要冻死在这里啦。”
“诶……好遗憾，又没死成。”
“快点！”
“好啦好啦，真麻烦，给钱他们就好了吧。”
这么说着，太宰掏出钱包——当然是从中也的西装胸袋里。他手伸到窗外，将钱包翻转抖落一番，这下不光零钱，还有数十张万元大钞迎风飘舞起来。
孩子们立刻争先恐后地一拥而上。
“喂，我的钱包！你搞什么鬼啊太宰？！”
“不是中也说要给钱吗，小气男。”
“杀了你啊！”
“哈哈。”
这么满不在乎地笑着，太宰手中一滑，钱包便应声落地。
中也的愤慨是前所未有。
“青鲭混蛋！给我去捡回来！！”
“讨厌，外面真的好冷啊。”
最后还是拗不过中也，不情不愿的太宰只得打开车门，踏入到雪地中。立刻就在地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。
他抬起头。
是月亮，雪霁后从云层间漏下的明亮月光。映照得眼前暗影摇曳，一片纷扰——少年少女们趴在地上捡拾钞票，要取回钱包看来实在不易。
太宰发出叹息。
就在想要放弃时，身旁的另一番景象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是一位少年的侧影。
身躯低矮，乌黑的短发，头顶落有积雪，形成了小小山峰般的有趣形状，但本人似乎并无察觉。少年面前还站着一位长发少女，他手握少女冻红的双手，用吐出的白色气息为她取暖。
太宰沉吟着有些在意。
这少年，明明也是推车的孩子之一吧，为什么没有去捡钱呢？
太宰刚走到他面前，少年却巧合般的将脸转向了另一侧，回应着伙伴们的呼唤，与少女携手离去。
然而这个瞬间和这个角度，太宰所见的，是青麟般的月光沿少年的脸颊而下，在发梢间形成了冰凌的苍白色泽。
那是什么？
虽然只有一瞥，却如此透明的小小身躯。
太宰心底微微发颤。他不由自主地向少年的背影伸手，却又在迟疑着是否因此举，会令其消失不见呢。因为那道身影……
“喂，快上车，真想冻死在这里吗？太宰。”
中也的声音将太宰唤回现实。
原来，早已等得不耐烦，中也下车捡回了自己的钱包，站在车边催促。
“……”
太宰动了动嘴唇，却没有说话。
转头再看向那群孩子，他们全都仿佛被夜的黑暗吞没了一般，不见踪影。
太宰走回车内，沉默地在副驾位坐下。
轿车顺利地再次启动了。
他闭上眼睛。
——因为那道身影仿佛就是我。在这个酸化世界的噩梦中，独自苦闷的我自己。这般的一种奇异错觉。所以那个瞬间我呢，我想向那贫苦男孩施以援手，为他披上衣物，遮挡漫天风雪。若有一日，甚至还希望发掘他的潜力，提携在侧。
可悲。突然涌起这对人的眷恋之情，尚未泯灭的人之心。
某种理想意义上的“爱我自己”？
果然，可悲至极。
“哈哈、哈。”
太宰发出诡谲的笑声，引来了中也不满的视线。
如此说来，不妨洒脱一些，将这场相遇视为梦境更好？这么自嘲地笑着，太宰将头搁到车窗玻璃上面，他垂低睫毛，想要沉入更深的眠意当中。
【別れ話】
好友织田作亡故后的数日里，太宰开始频繁流连欢场，一副满不在乎的潇洒作风。这天夜里，从灯红酒绿的高级酒场出来，大约是凌晨。身披上质的西装和外套，头上卷着绷带的太宰，在门口与女招待挥手道别。
雪片静静纷落。
他掠了掠蓬发发尾，又偏头，露出优雅的微笑。
“呀，芥川君？”
“太宰先生。”
一身黑衣的芥川少年站在轿车旁，向他屈身致礼。
不知等候了多久，芥川的头顶和肩上落满积雪，形成小小的白色雪峰。
“哈哈。”
太宰忍俊不禁。
没有走向打开的车门，而是伸了个懒腰，他朝黯淡清冷的街道走去。
“太宰先生？”
身后的芥川报以不解。
“嗯，去散步。”
“……可是车，是您要我联系车过来的。”
太宰转回头，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，但是语调中带上了抱怨。
“因为你的表情啊表情，芥川君，看着真叫人不愉快。”
芥川并不否认。
“诚然。太宰先生明明有了初代小姐，却出入如此场合，我无法理解——”
“哈、哈哈哈。”
太宰发出夸张的笑声。
“我告诉你吧，芥川君。我喜欢的是世间所有女性，尤其钟情于和我一同殉情的美丽小姐。”
芥川的眼中，仍是显得固执不满。
太宰悠闲地向前迈步。
“快点跟上来，芥川君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不是在等我吗？正好，有个想去的地方，一起来吧。”
最后，步行到了某片街区，太宰和芥川在路旁的关东煮摊位前坐下。
静寂无人的街道，唯有面前热气蒸腾的美食，以及散发清香的日本酒。太宰握着白瓷的酒杯。
“怎么样，有点怀念吧？这里。”
“……”
芥川眨了眨漆黑的眼睛，环视四周。
这片陈旧的街区，正是横滨这座魔都所谓的贫民街，聚集了无家可归的人群，所形成的贫瘠社会。不料太宰却赞道。
“这里的关东煮很好吃哟，我非常喜欢。”
说着，他还替芥川掰开了便利竹筷，递向少年手里。
芥川致谢后接过来。
“确实美味。”
“哎呀呀，原来你吃过的吗？芥川君。”
太宰似带笑意地看着他。
芥川点点头。
“曾有一个冬天，在这里，帮助推出陷入雪中的轿车后，得到了许多钱。平时只有五元、十元的样子，那天却——”
那天却除了些许零钱，还有数十张万元钞票。
如此，才得以度过那个极寒的冬季。
虽然一向知晓这里售卖关东煮，却从来无缘。和银每次经过时，她都会露出羡慕的眼神，使劲吸着鼻子，不发一声地抓住我的衣角。得到那些钱的当晚，我买到了半份，和银分而食之。那个滋味，终生难忘。
“是嘛？”
太宰自斟自饮着清酒。
“你知道给你钱的人是谁吗？芥川君。”
“甚为遗憾。”
芥川低下头。
“因为那时银的双手冻伤，我忙于照料她而无暇顾及。不过另外的8个伙伴——”
“另外的8个伙伴与你相互扶持。而且，你也知道他们不会独占钱而抛下你，所以才放心地替你妹妹取暖，对吧。”
太宰以淡然的眼神直视前方，语气平缓。
芥川感到惊讶。
“为什么您会知道……”
“所以才带你来这里的嘛，芥川君。”
“……”
“喝一杯？”
太宰笑着拾起酒瓶。
血腥味道。从芥川的外套上，太宰从方才起就闻到一股血腥味道。
用携带电话联络这位部下，叫他安排轿车来接自己，是在大约1个小时前。那个时候，芥川理应执行着暗杀某位高官的任务——同样也是自己的命令。
黑外套化作杀戮工具，穿透人的身体、内脏，然后又将此物披挂在身，奔走不停。
那是即便极品的美酒也无法盖过的凶气。
不久后，腹中由各式食物和酒充盈，太宰豪气地说道。
“今天我请客吧。”
“不，还是请让鄙人……”
“好！那么就由你来付账！”
太宰愉快地用手指着芥川，就此决定。
“……”
芥川的脸上一阵僵直。
然后， 太宰再次握起了手中的酒杯。
“我曾经想过哦，芥川君。什么时候，你跟我不再作为上司与部下，而是像朋友一般对饮闲聊。”
“朋友？”
芥川抿紧嘴唇。
“虽然难以理解……但如果这是您的愿望，我会努力。”
太宰闭了闭眼睛，继而说道。
“那么假设身为朋友而言推心置腹，芥川君，你有过不满吗？”
“您指什么？”
“比起作为在雪地里推车的‘助人者’，经劝诱加入黑手党的你，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‘杀人者’。对带你走入这样的世界的我，有过不满吗？”
芥川陷入到沉默中。
双手握着筷箸，犹豫了很久，仿佛在选择正确的措辞，最后他安静地低语。
“那么太宰先生……”
“嗯？”
“您为何捡了我，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报？”
太宰只是摇摇头。
——不，我不需要回报。
我曾经希望能够像爱我自己一样去爱这少年。又或者，通过爱他，来重新爱上我自己。可是，对人类的求爱，那是比自杀成功还要困难的事哟。因为我过着多耻的人生，是被正确疏远的男人，却心存侥幸，希望教给他“正确”。
对我来说，这世界的本来面貌，是荒凉至无法直视的雪原。除了虚空别无它物。
你又如何呢？我的孩子。
在接近黎明时分，太宰从关东煮的摊前站起身。
芥川因为饮酒，早已侧头趴下睡着。
睫毛在灯下折射出影子，让人觉得他幼小而稚嫩。但事实上，这年方16的少年，在自己麾下两年间，已经成长为组织不可或缺的战力，独当一面。
太宰注视着他。
是的，只要不说再见，我和这孩子的故事，就可以无止尽地延续下去。可是该落幕了。从今日起，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名单上，将永远消失掉我太宰治的名字。我，决意离开。
太宰在芥川的耳边伏下身，低声说道。
“芥川君，再——”
酒醉中的少年发出喃喃梦呓。
“谢……”
“芥川君？”
“谢谢您……太、宰先生。”
“哎！”
短促的惊愕之后，太宰笑了。
“哎呀呀竟然被小笨蛋君抢先，真狡猾呀。哈哈、哈。”
太宰直起腰，将自己的外套脱下后披到芥川肩上，助其抵御来自雪中的寒气。然后，转身踏着积雪唦唦的声响，漫步走远。
仿佛燃烧的，瑰丽的朝霞映在他眼中。
BY 春政
2016-07-29 15:40:05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