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余白】
太宰总在看一本书。普通的文库本大小,浅褐色封面,厚度也刚好纳入单手的样子。阳光从窗户透进执务室,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,那情景,静谧得让人不敢出声打扰。
在看什么呢?
能看到什么呢?
芥川少年站在门外不免踌躇。他握紧了手里写好的报告书。
“芥川——君?”
故意的、拖长了尾音的打招呼声。
“!”
礼仪和规则?被要求牢记于心的种种,因为刚才的犹疑而未能做到。芥川正想道歉,太宰只是垂下眼帘,招了招手。
等芥川走近,放下报告后,那本书被递进他的手里。
“这是?”
空白的书。
在日光的剪影下,太宰改换了姿势,单手托住脸颊。桌上的铱金钢笔,那顶端折射着近乎刺眼的亮光。
现代人热衷读书,多半是因为对现实生活的交际不满。人是不可能理解另一个人的,有的只是自以为是。
但『书』不同,阅读时,会让你错觉书里的人正躺在解剖台上,好像被彻底理解,从而得到近似于满足的心理补偿。可归根结底……
听见太宰自语般的解说,芥川低下头,看着手里泛象牙白色的纸页,有些不解。
那又为什么,先生会去读一本什么都没有写的书呢?
“是为了理解自己。”
太宰说道。
据说古代的谋士也会如此。所谓兵法,自然要牢记于心,但还是会有一筹莫展的时候,那时就凝视白纸,与自己对话,想出打破困局的方法。
“给你吧,芥川君。”
“这实在……愧不敢当!”
芥川立刻把书抱进怀里。该说是吃惊,难以置信。他眨了眨较常人过大的眼睛。
敏锐的才情,太宰先生是拥有的。虽然平时率性而为,言行乖张,可同样会冷静地考虑现实,极少误判。他也对什么事感到焦虑、不安吗。太宰先生,是被选中者……
『所被选中的
唯有恍惚、不安
这二者中皆有我的存在』
像诗一般,太宰的语调淡泊得不似在谈论他自己。突然,又莞尔一笑。
“哎呀呀,我讲得太复杂了吗?也罢,接下来是和其他干部的合同会议。”
这么说着,太宰站起身,绷带下的单眼闪现有一丝亮度,瞬间又被蓬发遮蔽了。他向门口走去,外套的边缘在身后扬起。
芥川迟疑未语。
视线再次落到了书上。我之师,近在咫尺,又总像是独自一人坐在四周被笼上朦胧的雾面玻璃的屋子当中,身心深处藏有澈澈星辰,也因此幽微不明。
“咳、咳咳。”
一边发出低沉的干咳声,芥川追了上去。
“太宰先生。”
“嗯?”
“鄙人,愿闻其详。否则,这本书之于我便毫无意义。”
极具装饰风的门扉打开了。
手扶在门把上的太宰,他只是目光轻移,像在思索。最后扬了扬头,以不易被察觉的角度微微地笑。
“太宰先生?”
“会议不可以迟到。芥川君,快点跟上来。”
“是。”
——眼前似泡沫,身后是梦幻。人生如寄,知音难得。
【砂金】
醒来时眼前只剩下瓦砾。
冲入鼻腔的钢筋铁锈的味道。夜色下的尘埃,污水。
太宰勉强地支起上半身,坐到地上,又环顾左右——年幼的部下芥川比自己伤得更重,衣服破损,身下渗出殷红的血迹。啊啊,又是这样,无视部署的大肆破坏,敌人虽然被歼,己方也濒于全灭。
“芥川君?”
想伸手敲醒芥川,但手指发抖,力气全无,最后只得放弃。太宰看着少年蜷缩的瘦躯。
这个孩子非常的美。
视线初次被其吸引时,是因为异能。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美的、拥有令人倾倒的艺术性的能力。想象力,感性横溢,仿佛可以再塑一个别人无从感知的世界。就由我来——
当时,确实是这么想的啊。原来只是一厢情愿。
太宰叹息一声,将脸埋进到环抱膝盖的双臂之中,闭上了眼。
“太宰先生……”
不知过去多久,芥川似乎恢复了意识。
接下来,就像是由本能驱使,『罗生门』唦的一声,化作止血带束缚住了腹部的伤口。
太宰的表情冷淡如常。
“啊啊,芥川君,『早安』?”
讽刺和指摘也犹如刀刃。
“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吗,黑手党的敌人不会天真到等你醒来再攻击。如果附近有残党,你早就死掉了哟。”
“非常、抱歉。”
芥川的声音干涸,依然无力而伏地不起。
“请把……鄙人丢下,您一个人的话……”
“嗯,没错。又弱小,又笨蛋,独断专行,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部下。”
话虽如此。
再次的叹息,带上自嘲意味。
“芥川君,你跟我是打算一起在任务里受重伤,然后回去被那个小矮人君笑话吗?”
“……抱歉。”
“行了。”
太宰抓住芥川的臂膀绕到肩上,把他拖着站了起来——那身体轻得好像羽毛,也像枯骨。
就这么弃之不顾也无所谓?
和许多次任务一样,自己站在高处的指挥所,芥川的战斗之姿便尽收眼底。黑兽、爪牙、波涛、樱枝……多美呀。在未来还会绽放多少的百千姿态,值得期待。
然而,目睹这少年不惜筋骨断裂,身体支离,也要为着『认可』什么都不顾的决然背影,叫人恼怒不已,亦非少数。
啊啊,没错。干脆就抛下他——
不给予惩罚,永远都学不会珍惜生命。直面死亡的痛是让人从想象世界里醒来的最直接的方法。
“芥川君?”
好像又昏迷过去了。血,从衣摆处滴答、滴答的不停落下,在经过的路面留下痕迹。
太宰拖着芥川蹒跚在废墟之间。
“呐,死了吗?”
突然,不吉感溢满了胸口。
自己轻松便做得到许多事,对人关系、作战策略、甚至是女性关系……那么教育学生这件事也该如此吧。只是想着,将来会有无数的试炼,想给他一个『后方』,无论何时,也无论做什么,都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。年少时的保护羽翼,会变成长大后的铠甲。
但是啊,越重要的东西,就越是容易被自己所伤。太过一厢情愿的人,总没有好结果。
“太宰先生……请丢下我……”
醒了?失血过多的情况下,应该没有余力保持清醒。却还在担心我的事吗。你明明尽可以恨我,讨厌我。自我中心,任性又爱诉诸暴力的上司,不值得谁来守护。
太宰看了看芥川低垂的脸。
“芥川君?”
果然是梦呓。
唉,真是笨蛋。笨蛋。
“不行的哟。在这里半途而废,中也,一定又会说个不停的啊。哈,哈哈。”
漆黑的夜里,莫名有点心慌害怕,难过得快叫人想哭了,却还是强忍着笑出声。若不然,怎么作为这孩子的老师呢?泪水在脸上被风一吹,渐渐感觉到刺痛。
“快点长大,再变强一点吧,芥川君。将来,不要做我做的事,也不要做我不做的事。明白吗?真的,你明白吗。”
自言自语似的说着。
脚步踉跄。
——『人生好像倾盆暴雨的大街,我们是走在这条大街上的苦工』。却在期待雨中降下的颗颗砂金。
【雨宿】
神谷吧应该是没有养猫的吧。
叮的轻响。太宰用手指弹了一下面前的玻璃酒杯,与端坐在吧台上的这只猫儿对视。
——周身漆黑的流浪猫。
被雨淋过,有些脏污,但并不害怕人的样子,只是安静地瞪圆了眼睛。不知为何给人一种颇具礼貌的感觉。总觉得,有点儿像谁?
“哎呀呀。”
想到了。这联想好像很令人愉快,太宰扬起嘴角。
身后的下级成员们也发现了这只猫,氛围使然,有人捡起碟子里的小鱼干,想要投喂给猫的样子。
“不行。”
太宰没有回头,低声制止道。
不需要施舍。随意的怜悯,只会降低这孩子的警惕性,埋下轻信于人的危险种子。而且,看起来也不那么容易对人亲近的样子嘛。
“不是吗,『先生』?”
像是在和猫对话,太宰捻着下巴,交叠双膝。
没有被抛弃,只是迷路了而已。别掉以轻心,这世界不会因为你弱小就对你温柔。但只要活下去,就一定有谁在等着你。
他伸过手,碰了碰小猫的头顶。
这个触感……
“就说!再也别指派我给这小鬼做支援了!青鲭混蛋!”
随着暴怒的声音从酒吧入口传来,太宰略微转头。
是刚结束任务的中也。跟在他身后的,还有被雨淋湿,外套沾染灰尘的芥川。伤后的应急处理已经做过了,少年头上卷着绷带,嘴边贴有止血胶布。
下级成员们纷纷噤声,让出通道。
中也愤然落座后,手掌嘭嘭的拍着吧台。
“太宰!你这个部下一点都不让人省心,也不听人讲话!刚才……”
而站立一旁,将双手背到身后的芥川毫无反省之意,他侧着头,固执地避开视线。
中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。
抱怨归抱怨,作为刚才战局的支援者兼检视者,他又说道。
“不过啊,也多亏了芥川,站在前面掩护其他人,又直击到要害,任务才完成得这么快。”
“是么。”
太宰仿佛对此并不意外,随口应声。同时感到诧异——面前的黑猫,竟没有因为刚才的气氛受惊,依旧只是安静地端坐。
中也也留意到了。
“哦哦,这家伙。”
——不觉得有点像丁稚小鬼吗。
太宰笑起来。
“哈哈!被中也抢先说了呢。呐?”
说着,他朝芥川勾了勾手指,示意靠近些。
芥川的表情一僵。
是训导吗。耳光,脚踢,还是枪击呢。上司太宰的意图总是让人无从猜测。
“再近一些呀,芥川君。”
这么说着,太宰的手落到对方的后头部,将他淋湿的头按低了一些。嗯,这个触感,果然很像。
“太、太宰先生?”
太宰贴近芥川的脸侧,像是说着耳语,气息微温。
“哎呀呀,你知道大家暗地里都是怎么称呼你吗,『被历代最年少干部和他的搭档宝贝着的幼小部下君』?”
“?!”
与真假参半的语句相衬,太宰的眼神像在玩笑,又像在观察对方反应般的深觉趣味。
“任务,辛苦了。芥川君。”
“……”
芥川困惑地瞪大着眼睛。没有暴力,也没有叱责,这暧昧的态度要如何应对才好。难道是在做梦?可一旦放松神经,就觉得眼前阵阵眩晕。
“什么嘛,这种程度就……”
太宰笑着感叹不已。
黑衣的少年向后仰倒下去。中也慌忙地接住他。
“喂!芥川!”
“哈哈哈!没事没事,偶尔这样也不错。”
“不错才怪!”
在中也的抗议声中,太宰握起了电气白兰的酒杯,他的视线,转而与将始终一切都纳入眼中的黑猫相对。
“抱歉呢,『先生』。”
——被历代最年少干部和他的搭档宝贝着的幼小部下君?抱歉呢。就只有今天,只在今天便好……
喵。
猫儿发出低沉的喉音,像是回应。然后攸的跳进吧台后方的黑影当中,消失了踪影。
【群青】(BEAST-白芥IF线)
执务室里异常安静。
中也斜倚在落地窗边,手指间的香烟燃起袅袅紫雾。透过玻璃,他望向被夜雨、路灯所交织的街景。
“喂,我说太宰。”
语调里有几分不满。
“那小鬼站了好久了,你打算如何?首领大人哟。”
“诶?”
太宰从桌上的文件之中抬起头,笑得若有似无。
“首领什么的,明明中也来做就好了。”
“哈。”
中也不屑地笑笑,像是在说『随便你怎么说』。他按灭烟蒂,将外套搭上肩头,离开了执务室。
太宰再次垂下视线,十指交叉撑起下颔,保持这样的姿势——直到中也的脚步声从走廊上彻底消失。
打算如何。
是啊,究竟打算让我如何呢?芥川君。
就在下一瞬间,太宰抛开了面前待签字的行动文件,手撑桌面站起来。啪唦、啪唦,或许纸面过于光滑所故,纸页相继落地。
我的决定不会错。
命运交织,就总得有人来下决心。过于追逐理想,终有一天会被理想所苦累,所吞没。可为什么这个孩子……
影子在走廊的印花地毯上匆匆绵延。
“芥川君。”
黑色雨伞下的太宰皱起眉头,冷峻的表情如同雕刻。
闻声,少年哆嗦着颤抖了一下。
“太宰、先生?!”
不打伞,也不躲雨,抱着超市的购物纸袋。嗯?什么,这是静坐示威吗?待在敌人的总部大门口,谁都可以轻易杀掉你。不知进退。芥川君,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。
太宰正要开口。
听见芥川这样说道:
『今晚,是个好夜晚呢。』
尾稍泛白的头发早已被雨淋得透湿,紧贴在脸颊边,但他的眼神是坚毅的,哀伤的,接着又说。
『可以给与我,生存的意义吗?』
“……”
太宰下意识地握紧了雨伞的伞柄。
脑海中有闪电般的光,许多的分支、奇点,它们在灼烧不已,再现出『过去』与『未来』的一行行字句。那是除了自己,理应无人知晓的复数世界。可为什么这个孩子,他会知道。
“简直就是笨蛋。”
太宰闭了闭眼睛,强行打断思绪。
“什么好夜晚?明明下着大雨。”
“……”
芥川蓦的无语,又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,有些颓然,渐渐低下头。
这时,太宰一眼瞥过被少年小心捧在怀里的纸袋,从口端处露出蟹肉罐头的商标,还有酒瓶瓶口。
“然后呢,你这孩子想怎样?一直站在这里。”
“鄙人只是来……”
“嗯?”
“来祝贺您,太宰先生,成为黑手党的首领。”
“那可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啊。”
太宰惘然地叹道。
雨声唦唦。雨丝划过路灯的光,霓虹的光,融入到脚边的圆形水洼里,倒映着彼此的影子。
在从前,自己确实对他说过,『什么时候,你跟我不再作为上司与部下,而是像朋友一般对饮闲聊』这样的话。是吗?不再是黑色的祸犬。而是朋友……吗?
太宰转动了一下伞柄。
雨珠落下去,溅起涟漪。影子变得破碎。
“武装侦探社。是个好职场吧,救人的一方。芥川君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“相处融洽吗?”
“是。”
芥川好不容易抬起头。
“最近,有种蔬菜。”
“嗯。”
“在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,得到了无花果味的糖果。”
“嗯。”
“还有、还有!鄙人把零钱放进流浪犬救助会的募捐箱,被幼稚园的小朋友说了『谢谢』……”
“嗯。”
太宰微微一笑。但就像是想要掩饰,他很快转过身去。
“『我有一个友人,独立抚养孤儿的男人。芥川君,如果捡到在贫民街快要饿死的你的人是他的话,一定对你不离不弃,耐心教导吧』。”
“是。织田作先生,他非常耐心。”
少年的声音像在颤抖。
太宰闭上眼睛。
“报告书的写作要加强。未注假名的汉字,已经会读了吗。”
“是。”
“不要独断专行,也不要给旁人添麻烦。”
“是。……可是太宰先生?”
“嗯。”
“以后,鄙人还是您的学生吗?”
“会是困扰。”
“像这样偶尔见面?”
“不行。”
“碰巧在路上……”
“不行。”
“至少在太宰先生需要我的力量时……”
“不行。”
“……非常、抱歉。”
唉。多像啊。
借着路面再次汇聚起来的浅水,太宰望向芥川的倒影。——这孩子和自己多么像啊。在Bar LUPIN,自己如迷途之子,对『友人』说出那番话的时候,明知不可为,可又难道不是,心底里存有着哪怕丝毫的希望?
希望得到回应。
希望奇迹发生,哪怕是在梦里。
“太宰先生。”
“嗯。”
“那么,只要呼唤您的时候,太宰先生可以像这样回应鄙人,就可以了。”
“你——”
太宰感到绷带下的眼角在痉挛。他突然地转身,单手握住芥川的下巴,迫使其与自己对视。
伞,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。
“你知道的吧,芥川君。我还骂过你,打过你呢,很痛吧?”
芥川摇摇头。
“要么就是突然消失,抛下你一个人,很难过吧?我实在是个过分的人,你知道世间是如何称呼我这种男人的吗——”
芥川依旧摇摇头。
“……在哭吗,芥川君?”
少年咬紧牙,回答道。
“是雨。”
微妙的笑意荡漾在太宰的嘴角边,又被阴影掩盖了一半。
“很好。”
没错,我只是想看一看,这样做芥川君是否会生活得比较好。代替我去救人的一方,获得一些触手可及的东西。即便给予他生存意义的那个人不是我,也无所谓。
可是,我是知道的。
Snow Globe。脆弱的、透明的、降着雪的、小小的掌中的乐园。那里面没有人会幸福。友人也好,学生也好。没有办法啊,芥川君,我没有办法让所有人都幸福啊。
“太宰先生。”
芥川退后了两步,一面护住怀里的购物袋,屈身拾起雨伞。又伸直手臂,把伞撑在太宰一个人的头顶。
“只有一个人的幸福,您从来不提。就是您自己。”
“……”
“而且,对鄙人而言,世界如何变换,您都是太宰先生。这一点是不会变的。”
——那为什么,你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呢,芥川君?
很想这么问,但太宰保持着沉默,一动不动。
我的决定不会错。
用不着去说什么,做什么。应该一走了之,那样才是所谓正确。就像天空是天空,雨也是雨一样,无比自然的事。但面前的这个孩子,竟然比自己还要固执,始料未及。……放着不管,大概会就这么一直在雨里站到天明。
唉。多像啊。谁都不在,什么也没有的虚无的世界里,独自哭泣。
“真麻烦。”
太宰的语气忽然变得夸张,像是故意,他抖了抖有些打湿的外套,然后一把将芥川拉进伞下。
“太宰先生?”
“蟹肉火锅,不是吗?还打算要我等多久。”
“可、可是?”
“果然,是个好夜晚呢,小笨蛋君。”
“!”
芥川惊讶得无以应答。
而太宰已经从伞下离开了,也不顾忌降雨,向驻地的大厦走去。再多停留,只会觉得羞耻。原本再习惯不过的称呼和碰触,此刻却让人心脏疼得不行。甘苦交织,就快要死掉。
身后是匆忙追赶的脚步声。啊,令人怀念。
奇迹?
奇迹。
* * *
“喂,我说太宰。”
……中也?是中也的声音。中也?
“那小鬼站了好久了,你打算如何?首领大人哟。”
“诶?”
太宰从桌上的文件之中抬起头——准确来说,是从不知何时沉落进入的假眠中清醒过来。
原来,是梦境。
看着手里握的签字笔,还有等待落款的行动文件,过于具实际意味的现实令他不免苦笑。
“首领什么的,明明中也来做就好了。”
一边说着,太宰从书桌前起身,来到了中也斜倚的落地窗边。透过玻璃,在夜雨、路灯所交织的街景中,映出瘦矮的少年的身影。
“这样真的没问题吗,不去见他。那小鬼都来多少次了?太宰。”
“嗯。”
面对中也语调不满的疑问,太宰点了点头。像是示意一样,他抬手指向远处的另一盏路灯。
这令中也感到意外——
是身着黑色毛领外套的少年,伞沿遮挡了面部,但标志性的色素稀薄的头发,足以一眼认出。敦君。他的旁边,还站着一位和装少女。
“没问题,这样就行了。”
太宰的指尖放在玻璃上,仿佛借此可以碰触到什么一样。
这样就行了。
去见他,芥川君的世界将被打乱,也是时候真正意义让他去开拓自己的未来。有点寂寞,但我渐渐地明白了,只有存在过的东西才会消失,亲爱也好,幸福也好。
中也按灭了紫雾袅袅的烟。
太宰侧头看着他。
“我们也一样,没有时间在这里停步。『等到我们的时代,就由我们来改变这个横滨的暗世界』,不是吗?那样的事,总得有人来做,『搭档』。”
没有即答。
中也还想说什么,但又什么都没有说。收回视线后,他的笑容中多了一分豪快意气。
“啊啊。没错,搭档。”
雨声渐响,白沫溅起到玻璃上。太宰在转身前斜瞥了一眼窗外。窗外,黑衣的少年和少女,正疾步地走向芥川。
昨夜,我梦见了芥川君的事。雨的温度。可爱的表情,那样让人眷恋。蟹肉火锅。洋酒。太宰先生,太宰先生。
青金石、铅、珊瑚、花或者彗星……
那是个总在消失,又不断再现的,群青色的梦。
BY 春政
2018-04-06 16:06:05
*在りし日の夢:往昔之梦。